“看什么？当然是看民生了。”沈青歌一边打量着街上，随口回道：“一个地方的民生，无外乎三点：百姓的穿着、街上的路以及肉菜的价格。”

　　“从百姓们的穿着上，能了解当地的经济情况，而街上的道路是否宽敞而平坦，则体现为政者的态度，至于粮食和蔬菜的价格，是最最能体现一个地方是否稳定。”

　　不仅如此，肉价高，说明此地养殖业不景气。

　　而若粮食价格一直居高不下，则代表这个地方身处战乱，存粮不多，并且，粮商很少从外地来此。

　　沈青歌一边跟程虎解释着，脚步未停，靠近一个摊子，随手拿起一捆大葱：“大爷，这葱怎么卖的？”

　　买菜的大爷见有人来，连忙弓着身子从小马扎站起来，一脸谦卑的笑：“五文钱！五文钱一捆，我这都是今早上刚从地里摘得，新鲜的很，小少爷要不要买一把？”

　　他说的是劝人买东西的话，可表情却带着一丝讨好，让程虎看的很不是滋味。

　　在买菜大爷身旁，还有一个不过三四岁、扎着小麻花辫的小姑娘，正披着半旧的洗得发白的褂子，乖巧地坐着。

　　沈青歌却面不改色的放下大葱。

　　买菜大爷以为她不准备买，不由得有些失望，但脸上挤出一丝笑，“小少爷若想买水果，再往前走几步，那儿摊子上的梨子、苹果新鲜的很呐！”

　　他善意的开口道。

　　沈青歌笑笑，先是瞥了有些愣神的程虎一眼，而后才看向买菜大爷。

　　“大爷，摊上的菜都装起来吧，我都买了，天气冷，您早回家歇着吧。”

　　“啊？全买了？”买菜大爷没想到沈青歌一开口就全买了，又惊喜又疑惑，却又顺从本心劝道：“小少爷，你别买多了，买多了吃不完的。”

　　他见这沈青歌的衣裳都是好料子，错以为他是谁家不常出门的小公子，担心她买错了。

　　“大爷不用担心，我家人多，别说这些菜，就是再多些也能吃完。”

　　语毕，沈青歌踢了程虎一脚，示意他上前装菜。

　　程虎被踹了一脚，才反应过来，连忙拿筐子装菜。

　　买菜大爷见沈青歌如此说，心里再不生疑，连连道谢后，满脸惊喜地帮程虎一起装菜。

　　所有菜都装完后，大爷还送了沈青歌一筐新鲜的小水萝卜，让她拿着吃。

　　沈青歌也不见外，大大方方地接过，付钱时，多付了二十文钱，请买菜大爷将这些菜送到她家。

　　买菜大爷一口应下，却说什么也不要这二十文钱。

　　“您买这么多菜，我老汉感激才是，不过一趟跑腿的功夫，哪还能收您的钱，您放心，我保证给您稳妥的送到地方。”

　　见买菜大爷执意不收，沈青歌也没再强求，帮着买菜大爷把菜篮子都装上驴车。

　　趁着买菜大爷调转车头时，沈青歌悄无声息的凑近小姑娘，把钱放进了褂子里。

　　而后才一用力，把小姑娘稳稳地抱到车上。

　　小姑娘很安静，沈青歌抱她时，也不害怕。

　　一双圆滚滚的清澈眸子看着沈青歌。

　　忽而，她弯了弯嘴角，声音很低，软软的开口。

　　“爷爷认错了，你是小姐姐。”

　　沈青歌一愣，而后展颜而笑，她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：“对，我是小姐姐。”

　　小姑娘嘴角的笑更大了，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般，单纯而稚嫩的开心，她主动朝沈青歌摆手，“小姐姐再见！”

　　沈青歌点点头，笑着目送祖孙二人走远。

　　走远后，沈青歌才收敛笑意。

　　一转身，便瞧见原本魁梧挺拔的程虎，正缩成一团，表情郁闷的蹲在地上。

　　沈青歌眉尾一挑，“怎么了你？蹲在地上干嘛？”

　　程虎依旧蹲着，夸张的叹了口气，表情十分纠结，“将军，你说我要是每天都来一次，买下他们的菜，我的俸禄够吗？”

　　？

　　“想什么呢？你又不会做饭，买菜作甚？军中少你的饭了？”沈青歌忍不住皱起眉头，打消他这个不合实际的念头。

　　“我这不是瞧着他们……太可怜。”程虎闷闷不乐道。

　　边关苦寒他是知道的，他自己也曾经在南疆作战。

　　但南边毕竟富饶，即便是边关，也没那么贫苦。

　　比起那些地方，虎门关才是实打实的又穷又苦，程虎简直不敢想象这里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。

　　一毛不拔如他，亲眼见到了百姓们的生活，心中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。

　　“你有这份心很好。”沈青歌眼含褒奖的看程虎，“可城中像他们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，你抬头瞧瞧，这条街上的百姓们与他们都一样，你帮得了一个人，却帮不了所有人。”

　　沈青歌站的位置很巧，正在一条街的中央，从她的位置瞧，无论是身前还是身后，都是为生计苦苦挣扎的百姓们。

　　然而就是这样的贫穷，都已经是护国公老将军努力许久后的局面。

　　在此之前，虎门关几乎日日都有饿死的人，再加上匈奴人的侵略，整个城中几乎变成一座死城。

　　护国公老将军来此近两年，才稳定住局势，让城中恢复些许生机。

　　程虎的表情更加抑郁了，整个人都颓下来。

　　“那也总要做些什么不是吗？我都看见了，便不能熟视无睹，我一介武夫，粗人一个，虽然不懂什么道理，但看他们这样，我心里难受，即便帮不过来，起码能帮一个是一个。”程虎忽而抬头，结结巴巴地反驳道。

　　沈青歌这下是真心实意地笑了。

　　她像是第一天认识程虎般，目光中浓浓的惊奇，看的程虎有点心虚：“怎……怎么了将军，我说的不对吗？”

　　沈青歌摇头，“不，你说的很对，我只是有些惊讶，这样的道理，许多高、官、为政者都想不明白，你比他们强。”

　　“这……这样吗？”程虎挠了挠头，憨笑道：“我其实也不太懂，就是觉得，看着别人受苦，我自己心里也难受。”

　　这便是纯粹的赤子之心了。

　　沈青歌心里忍不住赞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