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群只看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蠢蛋！”

　　离开前殿的皇帝罕见地骂了句脏话。

　　自从成为皇帝之后，这位博学多才的皇帝就丢掉了以前在军营里厮混的那一套，彻底褪去了老兵油子的色彩，变得文质彬彬且满口“之乎者也”起来。

　　如今陛下“重操旧业”，明显是已经气得快要丧失理智了。

　　从人跟在他身后，保持着一定的距离，低头拱手并不说话。

　　皇帝回头瞥了他一眼，半是抱怨半是责怪地说道：“子云！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，你大可不必如此！”

　　“子云”拱了拱手，沉声劝说道：“南地士族向来如此，据大江天险以为自此稳固，便丧失了进取心。”

　　“以前他们还提过放弃江北，今日之事并不意外。”

　　皇帝听完之后叹了一口气，心头的火气渐渐退去。

　　他找了个亭子坐下，指了指对面的凳子示意“子云”坐过去。

　　“子云”拱手道谢，规规矩矩地坐在了凳子上。

　　“你也太过拘谨！”皇帝像是习惯似的说了一句，然后转到其他话题：“据你看来，那铁船如何？”

　　“子云”低头想了一会，这才评价道：“大而无用。”

　　“你怎么跟那些士族一个论调！”皇帝有些不满。

　　面对面露怒意的皇帝，“子云”却像是毫不畏惧，甚至还嘴角露出笑意，拱手回答道：“并非如此，我只是就事论事！”

　　“怎么个就事论事法？”皇帝斜眼觑着他，拉长了音调问道。

　　此时侍奉的小内侍们端着瓜果酒水走了进来，一连串的十几个人都低着头，脚步轻盈且平稳地将手里端着地东西放在了亭子的石桌上。

　　为首的小内侍恭恭敬敬地先倒出一杯酒，仰脖一饮而尽。

　　之后才将手里的杯子收回袖口中，对皇帝躬身说道：“陛下，奴试酒无毒！”

　　皇帝挥了挥手，这小内侍带着那一帮人又脚步轻盈地离开了。

　　这番行动打断了“子云”的叙述，不过也给了他思考如何劝谏的时间。

　　见皇帝又看了过来，“子云”便将脑海中想好的措辞问了出来：

　　“陛下觉得，我水师战船，比之魏国如何？”

　　皇帝沉思了一会，回答道：“北人不善船，自然远不及我！”

　　他明白了“子云”的意思，但还是不服气道：“朕气的不是这个，是那群士族，千方百计地阻拦朕北伐，甚至连一点苗头都要掐灭！”

　　皇帝愤愤不平道：“朕只不过提了句造船的事情，甚至连北伐两个字都没敢说，他们就一个个急了眼！”

　　说到这里，皇帝心中的那份怒火又冒了出来，让他难以再坐在板凳上。

　　于是他站起来回走动，嘴里还怒声说道：“特别是那个陆文则！几乎是要跳起来指着朕的鼻子骂穷兵黩武了！”

　　“早晚有一天朕要砍了他！”

　　皇帝怒极的样子表明他说这话时的认真态度。

　　皇帝站起了身，“子云”自然不能再坐着。

　　他也跟着站起来，拱手说道：“陛下，陆家是江南魁首，陆工部更是陆家未来家主...”

　　他瞅着皇帝的脸色，慢慢说道：“陛下想要砍了他，殊为不易。”

　　皇帝一口气噎在嗓子里，怒视“子云”。

　　“子云”不闪不避，回看过去，继续说道：“眼下陛下初登大宝，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。”

　　皇帝凝视了“子云”好一会，最后轻轻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是朕心急了。”皇帝坐回了石凳上，沉声说道：“在给朕五年时间，朕要让这群家伙都服服帖帖！”

　　“子云”躬身拱手，不再多说。

　　“算了！这事急不来，现在操心也没什么用！”皇帝很快放开了这件事，转头招呼站在远处的小内侍道：“去把我那副象牙棋枰取来！”

　　然后转头对“子云”笑道：“你我已经半日未下棋了！此番得闲，必要好好厮杀一番！”

　　“谨遵圣命！”“子云”躬身回答道。

　　...

　　等“子云”绕过前殿，准备出宫门的时候，身后赶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内侍，拦住他脸上带笑说道：“陈待诏，陈待诏，你走的可真快呀！奴差点没追上！”

　　陈子云回身看了一眼前殿，目露疑惑：“可是陛下找我？”

　　他刚从陛下那回来，一番“精彩绝伦”的对局之后，告别了心满意足的陛下。

　　怎么这才没一会，陛下就又要喊自己回去？

　　莫非他看出来自己放水了？

　　那小内侍的脸上神情僵硬了一瞬，然后左右瞅瞅后凑近低声说道：“不是陛下，是中常侍！”

　　中常侍是宦官的官职，与后世的“掌印大太监”地位相当，甚至还高一点。

　　历史上最著名的是汉末的“十常侍”，把控朝政震慑士族，威风一时的同时也臭名昭著。

　　此时距离那个年代并不远，大家对这群宦官警惕非常，于是相比较他们那些嚣张跋扈的前辈，此时的宦官们倒显得有些谦卑。

　　甚至连在内宫里，行事都显得有些畏畏缩缩。

　　“哪个中常侍？”陈子云问道。

　　“是洪常侍！”小内侍很是爽快地回答了出来。

　　陈子云听到小内侍不假思索地回答，心中有了计较。

　　根据他对这群宦官的了解，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，基本上他们都会藏头露尾，只让自己手下的宦官出面。

　　免得出了事情之后沾染上自己。

　　现在直接报出姓名，那看来不是什么阴私之事。

　　这下陈子云就放心了。

　　所谓伴君如伴虎，作为皇帝的近侍，行事不得不小心，讲不定什么时候就犯了忌讳被扔进牢里。

　　就算是一起长大的都不行。

　　陈子云跟着小内侍在宫里左拐右拐，然后进了一间偏殿。

　　陈子云刚踏进门就受到了洪常侍的热情欢迎：“陈大人来了！快坐！快坐！”

　　洪常侍的脸上笑出了褶子，大有一副“哥俩好”的态势。

　　陈子云拱手道谢，心中疑惑。

　　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棋待诏，这洪常侍怎么会这么热情？

　　闲聊几句之后，洪常侍说出了自己请陈子云来的原因。

　　“咱家刚从陛下那里领了个活，说是要去调查一下水师。”

　　“我寻思着咱家对那些船啊什么的也不懂啊，便想着来问一问陈大人...”

　　“这...”陈子云听完更疑惑了，迟疑问道：“常侍怎么会想起问我呢？”

　　洪常侍笑眯眯地说道：“来找陈大人询问，是陛下亲口说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