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意见他抬手一指,戳戳点点这边亦或是那边。 寻着他的视线看去,那头全是药材! “那边晒好的药材,给我收回来。至于桌上的药材,都给我捣一下。堆在门口的柴火也帮我砍了,还有那青瓜蚕豆都处理一下。” 老先生笑眯眯地说道,一吩咐完就坐在院中的摇椅上,翘着二郎腿晒太阳。 他倏地又想起什么,伸手点点沈知意跟萧景夜,“特别是你俩,你们这虚弱身子多动动对身体好。” 言罢盖上毯子就合上眼。 “你竟敢吩咐本宫?!”萧景夜双目怒睁的大骂。 老先生悠哉游哉道:“你若是不想让那小丫头得救,那你便别干了。” 这“小丫头”,指的自然是沈知意。 萧景夜愤愤跺脚,偏首盯着沈知意,“她跟我有什么关系?!” 但他一对上沈知意清冷的双目,便陡然闭上嘴,不知为何心尖一颤。 出乎众人意料的,他低声嘀咕几句就去收药材。 白术悄悄凑近,低声道:“小姐……殿下,他失忆了还将您放在心上,我瞧他是真的喜欢你。” “别贫嘴,快去做事。”沈知意敲着她脑门。 白术满脸了然地就走。 沈知意如今还头晕得厉害,但听老先生的话出来走动走动,着实好了不少,便干脆拉一张椅子,坐在桌前捣起药材。 不过一时片刻,沈知意就觉浑身滚烫。 萧景夜收着药材,心绪却纷乱无比。 听他们说,自己失忆了?前前后后究竟发生了什么? 这些人,又可信吗? 想着想着,他便做完手上的事,转首就见婆娑树叶下的沈知意。 她半阖双目,面颊浮上薄红,似是喝了烈酒,眸色却依旧浅淡。 日光匀下,沈知意便如同披了金纱的月宫仙子。 萧景夜一时愣了神,不由地走上前,接过她手中的药盅。 待他回神时,沈知意已疑惑地抬眼看他。 萧景夜耳尖倏红,重重咳嗽起来。 “本宫……本宫瞧你这力气那么小,肯定捣不好药,别白白糟蹋人家的好药材,让开让开!” 沈知意眉上显起些笑意,干脆地让到一边,“既然殿下喜欢捣药,那臣女便告辞。” 她说完,毫不犹豫地往另一边行去,跟白术一起剥豆子。 萧景夜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,不知为何捣药的力道重了不少。 老先生这时睁开眼,瞥向那处,又看了看就近的沈知意,突然便一声轻笑。 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只可惜这落花无情,流水却有意。” 沈知意从容道:“先生,您误会了。” “是不是误会,你看得可比老夫清楚多咯。” 他言到此,对着不远处的萧景夜一声怒吼:“小子!别拿我的宝贝药盅出气!” “坏了再赔你一个不就好了吗?” “把你心上人砍了再给你换一个行吗?!” 萧景夜咬咬牙,“我没有心上人!”手上的力道却默默小了些。 “真惨呐,雍容华贵的太子殿下竟然没人喜欢。” “老头子你耳朵不好是吧!” 沈知意面色陡然一凛,抬眸看着他,就见老先生一阵嘟囔后,便不再多说,对这“太子殿下”毫无兴趣。 若是旁人,不是敲诈一笔,就是赶紧送人回宫。 这老先生,倒是对萧景夜一点想法也没有。 她思索间,蔬菜全都处理好。 转眼,日下黄昏。 乌云沉沉,闪电穿透云层,传着阵阵轰鸣。 “看这天色是要下雷雨了。” 白术刚遮眼说完,淅淅沥沥的大雨倾盆落下,她拉着沈知意便几步回到屋内。 晚饭早已做好,周围却没有萧景夜的身影。 窗棂外的雷霆又是“轰隆”巨响,沈知意不知为何心上难安。 “殿下呢?” 白术左右巡视,摇头答道:“刚刚就没见到殿下人了。” 黑影似突然想起什么,眉心陡然一蹙,“我去寻殿下。” 沈知意顿在原地,片刻后还是迈步出去。 “小姐,你等等我。”白术连忙也跟她走,刚出门就不见她人影。 整个屋内只剩下老先生一人。 他一撇胡子,干脆自己大吃起来。 沈知意找了许久,院子、厨房、树下……四处都无人。 现在萧景夜顶多只有七岁心智,今日早上又如此敌视众人,要是自己偷偷摸摸跑了,出了点什么事都没人清楚。 正这般想罢,沈知意打开房门,就见一角衣袖从角落露出,若是不细看,定然就要错过。 “萧景夜?” 她走上前,就见萧景夜正一个人缩在角落,只露出一双幽黑的双眼,紧紧盯着她。 沈知意不禁微愣。 萧景夜如今露出的目光,就像困兽,迷茫而警惕。 在看清是沈知意后,他竟能冷静些许,眼眸刹那如水,不舒服地半阖起眼。 沈知意看出他面上泛着异样薄红,想起今日他手滚烫得厉害。 “要不要给你叫那老先生过来?” 萧景夜抬起双眼瞧她,静静地抿起唇,却半天不答。 沈知意一阵无奈。 七岁的萧景夜不是发疯就是不说话,想哄也哄不了。 干脆先找老先生过来看看罢了。 旋即沈知意便要起身,萧景夜却蓦地将她拽住,突然怒道:“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!” 沈知意下意识想抽回衣袖,但他却拽得更紧。 原是妖冶的凤目此刻染上水雾,声线轻颤着控诉:“为什么你们都非得把我丢在别的地方!凭什么我一个太子殿下就得寄居道观!受欺负的干嘛只是我一个人!” 他怒骂着,一下扑上去。 沈知意还未反应过来,就被他紧紧揽入怀里。 “我明明就不是灾星,就连师父都说我不是,你们却恨不得我去死,凭什么!” “殿下,我没骂你。”沈知意想要推开他,他却拥得更用力。 沈知意刹那只觉全身的骨头差点散架,余光却见萧景夜的肩膀抖个不停。 肩膀处,早已是温热一片。 她沉默片刻,不由一阵心疼。 如今七岁的萧景夜不是在骂自己。 不过是不满,想找人痛哭一场罢了。 曾经自己也不过同幼年的萧景夜一般,被人欺负,遭人唾弃,沈婉如天天恨不得自己上吊自杀。 明明身份比那群什么也不是的东西高上一大截,却依旧得被人踩在脚底下,依旧得被人言明是棋盘弃子。 “我很晦气吗?”萧景夜哭了大半晌,突兀地稚声询问。 沈知意面上不着痕迹地划过哀色。 “您是金枝玉叶的太子殿下,如何说得上‘晦气’二字?” 雷霆倏地“轰隆”巨响,萧景夜全身紧绷成一条弦。 沈知意顿时了然,“你怕打雷?” 萧景夜不答。 不知多久后,沈知意才听得一声浅笑。 “他们在雷雨天把我推进了湖里,我在水里挣扎了很久,被雨打得不知所措,差点要死的时候,赶来的师父把我捞上岸了。” 萧景夜这成熟邪气的言语,一点也不像还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