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人家让季宛进去坐。

　　季宛环顾了一圈屋子里，家徒四壁，什么都没有，桌子上那一套杯子和暖水瓶，已经用得脱漆，碗口布满大大小小的缺口，里面有一层洗不掉的灰。

　　老人家还是给季宛倒了一杯水，季宛握在手里，问道，“奶奶，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吗？”

　　老人家杵着拐杖，说道，“平时都是跟我的女儿一起生活，这两天下雨多，屋子漏雨，她就去找她小姨了，我是一个人在家。”

　　“爷爷呢？”

　　“我老伴去世得早，这里的人都活不长，我能活到现在就已经算不错了，也没什么其他要求。”

　　“是呢，你有个乖巧的女儿。”

　　说这话的时候，季宛一直注意老人家的脸色，果不其然，说到可云她的脸色就变了，变得哀伤。

　　“是啊，她那么乖巧，如果好好长大，现在肯定很幸福，说不定已经走出大山，朝更好的方向发展了。”

　　“我听说她是因为发高烧导致智力有点问题。”

　　老人家点头，“是，小时候发高烧。”

　　季宛仔细观察她的表情，不像是说谎。

　　但是也不排除，一个谎言说了很多年，说着说着就变成真的了。

　　季宛见旁敲侧击问不出什么来，她就直奔主题，“你女儿结过婚吗？”

　　结婚这个词像是一个禁忌，老人家的手颤了颤，说，“没有，没有结过婚。”

　　“既然没结过婚，为什么会有孩子？”

　　“谁告诉你她有孩子？”老人家突然激动了起来，声音都高了好几分，“她没有生过孩子！”

　　“你别激动，我只是听说的，有点好奇。”

　　“你听谁说的？我马上就把她的房子给烧了，无中生有的事情！”

　　她越是激动，季宛就更加确认，可云确实生过孩子，而这个孩子很有可能见不得光。

　　可能是亲戚的，可能是邻居的，反正当初是被迫发生的关系。

　　季宛猜测到这里，就跟老人家说开了，“奶奶，我们这次来，不只是帮助你们的生活，更想帮助这里的年轻人，跟可云相处这么久，我发现她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，今年才三十多岁，未来一片光明，要是你同意的话，我想送她出山，治好她的病。”

　　老人家的反应有点迟钝，呐呐的反问，“要送可云出山？”

　　“对，治好她的病。”

　　“治病……”老人家低喃，“这是件好事。”

　　“是啊。”

　　“以前从来没有谁这么跟我说过，靠谱吗？你们不会是打着这个幌子，想把我的女儿拐走吧。”

　　季宛失笑，“怎么可能，我们只是做着志愿者的事情，如果你不愿意，我们不强求的，只是现在机会难得，再过几年，可云也跟着老了，她就真的再也走不出去了。”

　　老人家的眼眶微润，“她是个好孩子，这辈子不应该这样的。”

　　“高烧是天意，没有办法的。”

　　“不是……”老人家颤抖着声音，下意识的否认，随即想到什么，又掉眼泪，不再说话。

　　季宛趁此机会追击，“奶奶，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？”

　　老奶奶呜呜的哭，干瘦如柴的手捂着脸，老泪纵横。

　　季宛坐过去，用手抚着她的背，一下又一下的安抚她的情绪。

　　哭完了，老奶奶抬起头来，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失神，“小姑娘，你别问了，可云这辈子也就如此了，我也不指望她能有什么出息，不出意外的话我也没几年了，这几年就让她好好陪着我吧。”

　　季宛没有说话。

　　她感觉得到老人家很伤心，现在要是还继续问，就是在人家的心口上捅刀子。

　　她不能这么无情。

　　沉默了半响，季宛说，“好，我以后都不提了。”

　　关于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，可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，或许到最后查出真相，跟她想要的信息并没有关联。

　　坐了一会，老人家问，“你吃饭了吗？要不然在这里吃饭吧？”

　　季宛拒绝了，“我跟我的家人一起吃。”

　　“你是跟老公一起来的吗？”

　　“是的，我老公和我的母亲，还有一个堂哥。”季宛鬼使神差的，说了句，“我的堂哥叫陆烁然，之前他的父亲来资助过你们，也是个很了不起的慈善家。”

　　老人家微愣，“叫什么？”

　　“他叫陆烁然。”

　　“陆……”老人家只听清了前面一个字，但就是这个字，也足够让她脸色巨变了，“这个狗东西，居然还敢来！”

　　季宛心里一咯噔，“你认识我堂哥？”

　　“他是你堂哥？”老人家反复确认，看季宛的眼神也变了，变得恶毒，“你走！你赶紧给我走！”

　　她推搡着季宛，力气很大。

　　季宛连连往后退，想说点什么，老人家直接拿起扫帚，对着季宛就是一顿打。

　　季宛不得不退出去。

　　“奶奶，陆烁然到底怎么你了？”

　　砰的一声，门直接关上了。

　　季宛对着门，深深的叹出一口气。

　　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，转身回到陆衍身边。

　　陆衍正在通电话。

　　季宛坐下来喝了一口水，慢悠悠的等待着，陆衍交代了两句就挂了，转身见季宛的脸色不好，问发生了什么事。

　　季宛把事情说了一遍。

　　她神色严肃道，“可云的母亲并没有见过陆烁然，但是闻声色变，估计是跟陆姓有关。”

　　“我刚才打电话问了这里的救助站，里面有人熟悉大伯当年的一举一动，记录显示，大伯年轻时候来这里资助，做的是支教，里面有一批学生，其中就有一个是叫可云。”

　　“可云认识大伯？”

　　“肯定认识了，而且当时那批学生里，只有可云的年纪相对大一点，然后女生没几个。”

　　季宛换算道，“今年可云还不到四十，当年大伯走的时候，陆烁然不到十岁，可云充其量不过十五岁，可云那个孩子，是不是跟大伯有关系？”

　　陆衍也这么猜测的，他没有说话。

　　因为说不出口。

　　这种事实在难以启齿。

　　“根据伤疤来说，确实有点年头了，假如可云当初跟大伯真的有什么，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怀孕了，大伯才急匆匆回家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