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苏月凌又转过头去赏景的时候，却突然发现，远处梅花林中一个雪人忽然站了起来，竟然是个活生生的人！ 苏月凌心下一惊，身后的侍卫比她反应更快，当即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给围了起来。 “别动手，我并无恶意！” 那人站起身来，抖落了身上的雪，瞧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侍卫，吓得又后退了好几步。 “我的人就在附近，不信的话，你们可以去叫他们过来！” 很快，这人所说的随从便都被侍卫给带了过来。 听他自己叙述，他是来这山中采风赏景的。因为这梅花盛开的景象，一年才能见一次，所以天刚蒙蒙亮时他便守在了这里。 而那些随从，都被他远远地打发开了，以免影响到他的行动。 他解释完这些，这才抬起头来瞧见端坐于亭中的苏月凌，眼睛又是一亮。 “这位姑娘当真是绝色！小生裴锦，不知姑娘如何称呼？” 这人的装束还算过得去，不像其他纨绔子弟那般，恨不得将金银玉器全都装在自己的身上，制成一个移动的古董架。 而他虽然语气轻佻，眼中却无邪念，有的只是单纯对她的欣赏。 再加上他身上还有未曾抖落干净的雪，这副样子让人感受不到冒犯，反倒只觉得好笑。 见苏月凌只是微微笑着看向他，他倒是更加来劲了，“姑娘应该是初来乍到吧？小生略懂画技，愿将姑娘美色与雪景入画，不知姑娘意下如何？” “在这样冰天雪地里作画，你不嫌冻得慌吗？” 秋菊知道苏月凌不愿意透露身份，却还是没忍住，直接将他的话给噎了回去。 有意思。 苏月凌倒是没觉得有多冒犯，在京城的时候，旁人摄于将军府的威名，根本就不敢在她面前造次。 而面前这位，他非但没有瞧见她身后凶神恶煞的士兵，就连态度都和一般的纨绔子弟不同。 一旁的小官瞧出了这人的身份，却又不敢开口打断，只能默默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沁出来的冷汗。 “姑娘放心，小生绝无恶意，”他仍旧十分有礼，甚至还好脾气地对秋菊笑了笑，“我只是天生喜爱美丽的事物，更喜欢将它们留在画中。姑娘如此绝色，不入画当真是可惜了。” “是么？” 苏月凌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，并未将他的这些话当作一回事。 要不是这人的态度还算不错，她早就让侍卫赶人了。 “那当然了！” 他对自己的画技充满了信心，提到这些东西的时候，语气更加兴奋了些。 “姑娘若是不放心的话，可以去我府中瞧瞧，这些年光是春夏秋冬图，我就已经画了不少。” 一提起这些，他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。 他带来的那些随从，对这样的场面显然已经见怪不怪，并没有多余的动作。 等到他还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，一旁的小官这才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，“这位公子，我们姑娘对你说的东西，怕是不怎么感兴趣。” “都没有见过，怎么能说不感兴趣呢？”裴锦的语气更加诚恳，“若是姑娘见过了我的画作，就不会这么想了。” 苏月凌倒是起了些心思，“我记得，本朝科举，似乎不考画技吧？” 言下之意，就是说他苦心练的这些，在旁人看来，也不过是投机巧计罢了。 “姑娘所言极是。” 面对苏月凌不算客气的质疑，他的态度仍然算得上平和。 “只是我苦心钻研这些，并不是为了入仕途，只是自己喜欢罢了。” 他现在倒是表现得像个极其不谙世事的少爷，说话做事都只按照自己的心意来，根本就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死活。 苏月凌缓缓开口：“我有一位朋友和我说过，四季风景多是一成不变，前人画多了，后人难免落入俗套。” “若是想要瞧见更好的风景，倒不如以百姓苍生入画，以画布描绘世间百态，岂不比你之前的想法要更好些？” 裴锦瞪大了双眼，下意识地反驳：“怎么可能，我为了作画，寒来暑往于山林之间，终有一日能够达到大成境界的！” “再说，世上的人这么多，我又怎么知道哪些人可以画，哪些人不可以画？” 他不得不承认，苏月凌说的的确有那么一些道理。只是他不一定要按照苏月凌说的去做，坚守本心说不定才是更好的选择。 “可是你想想，”苏月凌回想起当初蓝语对自己说过的话，忍不住又说与他听，“若是你能够将世间百态都作入画中，难道不比单调至极的雪景要好上许多吗？” 风景固有美妙之处，可眼下，太多的人执着于自然之景色，反倒忽略了自己身边活生生的人。 尤其是那些生来便是上位者的人。 “你是说？” “画人生，画天地，甚至于去描绘众生百态，将他们一个个都跃然纸上，这样的场景你难道不心动吗？” 她的确是见到了这人以后临时起意，又有了新的想法。 如若能够找到一批画工不错的大师，让他们将她在这一路上的见闻都画出来，这样的话，百姓便能更加深刻的意识到，到底是谁拯救他们与水火之中。 “画天地，画人生？” 他念叨着苏月凌的话，似乎有了新的感悟。 “可我纵然画出了这些东西，又能够给谁看呢？” 裴锦喃喃自语着，一时之间眼中还有些迷惘存在，也不知道他到底联想到了什么东西。 苏月凌毫不客气地指出了他未曾注意到的东西，“难不成你现在画的这些，就是围了供达官贵人享乐吗？” 要真是如此，他就不会在这里守着画苦寒的梅花，而是去钻研其他更受追捧的技艺了。 “当然不是，”他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，“我画这些东西，只是因为我自己想画，绝不是因为任何人！” “那不就得了。” 能够和刚认识的陌生人聊这么多，的确也是出乎苏月凌自己的预料了。 可眼前这人实在有趣，对书画有着自己的执着，甚至能不为外物所动，一心一意地追求自己想要的。 这份赤子之心，才是最容易引起人共鸣的。 “你说的没错，”他恍惚间终于懂了苏月凌的意思，“若是以后还有再见的时候，我定然要将姑娘画入画中！”